道家逍遥适意的人生
提起道家,人们往往老、庄并提。其实二者之间的差异还是很大的。
老子注重的主要是修齐治平,虽然他与儒家在具体的治国方法上有着很大的分歧,但他与儒家的目的没有本质的区别,也就是说,他们都属于思想家,关注的焦点在政治。
而庄子则不同,庄子在论述治国思想的同时,更大的注意力是放在个人生活方面,这就使庄子特别强调个人的自由。庄子是一个异常聪明的思想家,他知道无论自己如何呼吁,如何努力,在当时那个衣食匮乏、尔虞我诈的社会里,人的肉体自由都是极其有限的,于是,他就特别重视人的精神自由。
庄子这样做,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。 庄子的精神自由,只是一种内在的精神体验,如果把它外化为具体的现实生活,那就是行为的“适意”。适意是一种相对自由的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。
魏晋南北朝时期,是适意生活风气最为盛行的时期。那时的文人士大夫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,恣意所为,一切都是为了适意:
王子猷居山阴,夜大雪,眠觉,开室,命酌酒,四望皎然。因起彷徨,咏左思《招隐诗》。忽忆戴安道,时戴在剡,即便夜乘小船就之。经宿方至,造门不前而返。人问其故,王曰:
“吾本乘兴而行,兴尽而返,何必见戴。”
这个故事很有名,也是适意生活的典型。王子猷辛辛苦苦地坐了一夜的船,并没有实际的功利目的,完全是兴趣所致,兴致来了就去,兴致没了就回。
《世说新语·识鉴》还记载了这么一件事:
(西晋)张季鹰(张翰)辟齐王东曹掾,在洛见秋风起,因思吴中菰菜羹、鲈鱼脍,曰:
“人生贵得适意尔,何能羁宦数千里以要名爵!”
遂命驾便归。 放着官不当,宁愿回家当老百姓,原因就是为了能够过一种自由适意的生活。
这与嵇康的思想是一致的。嵇康在《与山巨源绝交书》中明确讲自己不愿做官的原因,就是为了过一种自由适意的生活。
道家看重人生的适意和自由,后来这一主张又为禅宗所吸收,他们甚至认为,佛法西来的目的就是要让人们当一个自由自在的人。
释灵澄有一首《西来意颂》,写得很是潇洒: 因僧问我西来意,我话居山七八年。草履只栽三个耳,麻衣曾补两番肩。东庵每见西庵雪,下涧长流上涧泉。半夜白云消散后,一轮明月到床前。
有僧请教祖师西来的用意,释灵澄说:祖师西来,就是要我隐居深山,过一种草履麻衣、身心两闲的自由适意生活。
古今人们总是喜欢用“闲云野鹤”来形容一个人生活的闲适,而有些人的生活比那些所谓的闲云还要悠闲:
片心高与月徘徊,岂为千钟下钓台?犹笑白云多事在,等闲为雨出山来。
万松岭上一间屋,老僧半间云半间。三更云去作行雨,回头方羡老僧闲。
林处士指林逋,是宋代著名的隐士,他比白云更清静无事。
僧显万的诗歌写得更潇洒:
夜幕降临,自己与白云同室而居,待到半夜时分,还要去行雨的白云异常羡慕自己这个可以照睡不误的老僧人。
要想获得自由闲适的生活,首先要解去各种名利欲望对自己的束缚,也就是庄子讲的“悬解”和佛教讲的“解脱”。
印度佛教的解脱方法,就是通过累世的修行,把自己从世俗苦海、五道轮回中解脱出来,成为不生不灭的佛祖。
印度佛教的这种解脱是一条漫长的艰苦的道路。而禅宗的解脱却简单得多:
僧璨禅师大集群品,普雨正法。会中有一沙弥,年始十四,名道信,来礼师。……又问:“唯愿和尚教某甲解脱法门?”师云:“谁人缚汝?”对曰:“无人缚。”师云:“既无人缚汝,即是解脱,何须更求解脱?”道信言下大悟。
这
则故事生动地说明了一个人是否能够得到解脱,关键在于自己的“心”。要想自由,要想解脱,不必向外求援,只有自己才能拯救自己。
石头希迁禅师与僧人也有一段类似的问答:
僧问:“如何是解脱?”师曰:“谁缚汝?”又问:“如何是净土?”师曰:“谁垢汝?”问:“如何是涅槃?”师曰:“谁将生死与汝?”
追求一种心悟后的精神自由和适意,其中固然渗透着人生的无限凄凉,但作为一个在现实生活中随处都受牵扯的人,这是他最好的安慰剂。
同时我们还要看到,这种要求自由适意生活的呼声,实在是对中国宗法专制制度的一种反抗,是漫漫黑夜人生中的一点火花,它虽然不可能彻底地照亮我们的人生道路,但毕竟给我们的生活带来了一线希望和慰藉。
爱自由是人的天性,所以一旦有人揭示“自由”以后,便很快得到人们的认同。
自从庄子决心当一个泥坑里的自由龟以后 ,许多人步其后尘,我们分别看看其后一些文人、道教和佛教代表人物的行为:
又读庄、老,重增其放,故使荣进之心日颓,任实之情转笃。此犹禽鹿,少见驯育,则服从教制;长而见羁,则狂顾顿缨,赴蹈汤火,虽饰以金镳,飨以嘉肴,愈思长林而志在丰草也。
庄子是道家的代表人物,他要当一只曳尾涂中自由自在的龟;嵇康是文人的代表人物,他要当一头长林丰草中不受约束的鹿;陶弘景是道教的代表人物,他要当一头水草间前无金笼而后无杖策的牛;善静是禅宗的代表人物,他要当无遮无碍、去留自由的行云流水。
他们使用的比喻不同,但意思是一样的。当然,要想自由,要想适意,还必须有一定的理论基础和思想修养,这就是内圣外王和不执不著。